心底的語言

　　不知為何，最近常想起一位朋友的部落格，特別是感到快要焦慮不安時，總想看一看他的部落格。

　　為什麼會這樣？

　　是因為我在他的部落格上留了言，希望能看到他的回應？雖然，我的確有這希望，但我心底已猜到八、九分，他是不會為我留下任何隻字片語的回應……

　　還是為了尋求一比我心底更孤獨、更傷心之人，藉此來慰藉自己，也安慰他人？好像是有這麼一點企圖。他的出現，確實使我覺得有了同病相憐的人。

　　難道是因為我嚮往這樣的他？但那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想，多半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寫下的話語，一個不可公開、無法告知親朋好友的話語，是我心底唯一的語言。這就是我在快要焦慮、憂鬱、不安時，唯一能使我平靜的語言。只是，這是一個黯淡、無光的世界。

　　我知道了……　他對我而言，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種語言。一種心底的語言。像是無聲無息、無邊無界……　無天無地的存在語言。

從心所欲，不踰矩

　　寫「心情」這類事情，好像不再是我所能隨欲所欲的事情了。隨著欲望而寫下的心情，不忍卒睹、不堪回首。

　　或許是因自己不希望再次陷入無止盡又不斷反覆的哀傷情緒裡，也或許是因自己慢慢察覺這些隨著欲望而為的不真實……　有時，我竟有些不知道該寫下些什麼，又不該寫下些什麼。

　　「書寫」，何時成為這麼困難的事情了？與其說是「書寫」的困難，還不如說，是「心」的困難。

　　總希望自己可以不再隨著欲望而有著不真實的情緒和作為；總希望自己可以有些「心志」。總希望……　自己真能有些正向和光明的心情。若能如此，也許就真如孔子所言「從心所欲，不踰矩」了。

請別自責

　　看了一位朋友的網頁，知到他心情又不好了。不知是因年紀越來越長之故，又或是其他原因，心裡竟生起……他可能在青壯年時期，會因憂鬱煩悶而死。就像歷代以來，那些憂愁又傷心的人們，在年少又美麗的年紀裡抑鬱而死……　我沒跟他多說什麼，只留了一句心底話：「請別自責……」。

　　想起以前讀尼采《悲劇的誕生》時，曾看到過一個希臘神話故事：

　　一個名叫彌達斯的國王，他在森林裡不斷地找尋西勒尼這精靈的下落。當西勒尼好不容易終於落入彌達斯國王的手中時，國王逼問他：「對人而言，什麼是最美好的事物？」西勒尼原不吭聲，只是緊繃著臉站著。直到國王不斷地催促他的答案時，西勒尼才突然尖笑了起來，說：

　　「可憐的浮生啊，命運多舛的孩子啊，為什麼你要逼我說出你最好不要聽到的話呢？對人而言，那最好的東西根本是你無法得到的，那就是『不要降生、不要存在、歸於烏有』。不過，對於你作為人而言，等而次之美好的東西就是 ── 現在，立刻就死。」

重新開始

Savoir qu'on n'écrit pas pour l'autre,

savoir que ces choses que je vais écrire ne me feront jamais aimer de qui j'aime,

savoir que l'écriture ne compense rien, ne sublime rien,

qu'elle est précisément là où tu n'es pas

- c'est le commencement de l'écriture.       

                                           Roland Barthes

知道寫作不是為另一個人而寫，

知道我所寫的東西永遠不會使我愛的人愛我，

知道寫作無法彌補什麼、昇華什麼，

寫作就只是個沒有你的地方──這就是寫作的濫觴。  

                                         羅蘭巴特

　　礙於某些原因，無法在原本的部落格繼續書寫。想在這裡「重新開始」書寫。有時想想，人生可以有多少次的「重新開始」？說實在的，沒有。人生，是一次性的，永劫回歸的一次性。

　　一直很喜歡「快雪時晴」這詞背後的故事。那一天，王羲之在大雪紛飛後的一個晴朗時刻，上山去找一位朋友。不巧，朋友不在。王羲之便留下一只字條告訴對方：「我來看你了呀！可惜你不在......」

　　後代多少人臨摹這「快雪時晴帖」，只是，當初王羲之以行書書寫這帖時，卻是為留給朋友一道來訪的消息......　我猜，一些大書法家那麼愛臨摹王羲之這「快雪時晴帖」，或許也是為不斷地體會那快雪時晴時，一心想要探望朋友的心情吧？

　　羅蘭巴特說寫作的濫觴是在一沒有你的地方。這是因為寫作者已放棄書寫所能帶來種種的滿足。這唯美的姿態，是以他孓然一身的孤獨和高貴所換得的。如果書寫真是如此，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就也不能算是書寫了，而只能是單純一藝術作品。